程翎沒有著急解決這個困惑。

在她看來, 雖然現在出現了邪魔，但徐青岑似乎能吞噬邪魔，且吞噬後目前也沒有什麽副作用, 相當於她擁有了對付邪魔的辦法。

……只要徐青岑不出什麽岔子，便十拿九穩了。

所以如今最要緊的還是觀察徐青岑。

畢竟那是邪魔。

徐青岑輕而易舉地吞噬了那樣邪惡黑暗的東西, 也不知道會不會出現什麽問題。

程翎目不轉睛地看著徐青岑。

徐青岑似乎察覺到程翎的目光，扭過頭來, 黑漆漆的眼珠子盯了程翎三秒鐘，腦袋又冒出了粉煙, 旋即扭回頭繼續洗碗。

程翎：……嗯, 跟吞噬邪魔之前沒什麽區別。

程翎安心地去睡了。

程翎夜裏做了個夢。

她夢見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。

那時徐青岑病重離世已有十來日，還是陵城的祂剛給他操辦完十天十夜的流水席, 送走了自己喊來撐場子的幾位城靈好友, 獨自一城坐在了徐青岑的墓前。

祂在徐青岑的墓前坐了許久, 靜默地陪這位脆弱的生靈最後一程。

冷不防的, 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——

“徐青岑, 名字倒是不錯。”

祂並未回頭，聲音雖有些陌生，略微一探, 是帶著山與泥土的城靈氣息。

泱泱華國之內，也只有別稱之為山城的簡城才有這樣明顯的氣息。

祂慢聲說道：“聽聞簡城素不愛海腥味，今日我竟然在海邊見到你這位稀客，實在令城驚訝。”

“我聽聞鮮少管人間事的陵城喊了幾位城靈給人送終，覺得新鮮便過來瞧瞧，沒想到來遲了, 我這些時日閑來無事, 你若也喊我, 我必定也來捧場的……”簡城看著墓碑，打趣陵城：“能喊來城靈給區區凡人送終捧場，這位徐青岑對你而言，想必意義非凡吧。”

祂正想開口，簡城又笑了聲，說道：“我聽說最近流行城靈與凡人相戀，好些城靈癡迷此道，莫非你也趕上潮流了？和這位……徐青岑？”

祂看了眼簡城。

簡城今日化成了人間姑娘的形象，打扮得樸素，只是卻擠眉弄眼的，一副看好戲的模樣。

陵城離簡城頗遠，祂鮮少與簡城來往，如今見祂這副看好戲的模樣，也不明白為什麽，不過祂也不好奇，如實回答道：“並不是你想象中那般，我平日裏就喜愛各式佳肴，正巧他廚藝高超，性子也不差，與我頗為投緣。我與他相識多年，好友一場，臨終送他一程也不為過。”

簡城聞言，神色變了，轉眼間又嘖嘖搖頭，在那兒嘆了又嘆。

祂見狀，便問：“你和他認識？”

簡城否認，說道：“不認識，我就是過來湊熱鬧罷了，熱鬧湊不上便算了，”似是想到什麽，祂一頓，又說道：“來也來了，我給徐青岑上柱香吧。”

簡城尋來幾支香，插在了墓前的香灰爐裏，雙腿盤坐著，嘴裏念念有詞：“我還以為趕上一場城人戀，沒想到不是，徐兄啊徐兄，你一路走好，若有來世，加把勁兒啊。”

簡城離開時，又揮揮手趁著夜色離去了。

程翎是在此刻掌控了整個夢境，意識逐漸清醒過來，像是靈魂出竅那般，游蕩在夢境的上空。夢境仍在繼續，但她已經清醒過來了。

程翎覺得人類特別有趣，尤其是在會做夢這一點上。

她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一步一步成為夢境的主導方，游離在清醒與沈睡的邊緣，冷靜地觀察著夢境的進行。

程翎看著夢境裏的徐青岑墓碑，才猛地意識到，早在那個時候其實就有蛛絲馬跡了，簡城分明是與徐青岑認識的，只不過當時的她完全沒有留心。

夢境仍在繼續。

轉眼間就來到與邪魔大戰的那一日。

邪魔大肆侵占人間，生靈塗炭，血色鋪天蓋地。

畫面是短暫的一瞬間。

眾城對抗邪魔，然而邪魔太能寄生也太能繁殖了，哪怕城靈擁有充沛豐富的靈力，解決了一波又一波的邪魔，可始終有漏網之魚，稍有不註意，邪魔便如同星星之火那般，迅速燎原。

祂們受得住邪魔的一次又一次的侵占，可地面上的生靈卻無法一次又一次地承受了。

一眾城靈相聚，商討守護土地上的生靈的方法。

泱泱華國，城靈實在太多了。

程翎大多都認得，只是也沒法一一叫出名號，趁著夢境這機會，她仔仔細細地辨認了來參加討伐邪魔會議的一眾城靈，試圖找出徐青岑來。

城靈化作人形向來隨心，沒有固定的相貌也沒有固定的性別，她在一段時間裏喜歡用女身，一段時間裏又喜歡用男身，認識徐青岑後，一直用著一樣的身體和容貌。

徐青岑離世後，她本來也打算換張臉和性別了，只是如今出了邪魔這樣的穢物。

程翎也不知道徐青岑究竟是哪一座城，只好用了排除法，先把自己認識的排除掉，剩餘二十來座城後，她又一一辨認。

每一座城自有獨特的城靈氣息，只可惜她遇見徐青岑時，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，竟都無法識別出具體的城靈氣息，更別說最初遇到徐青岑時，她連祂是城靈都無法辨認出來。

程翎的目光在一眾城靈身上打轉，視線轉來轉去，也沒法再排除了，不熟悉的城靈於她而言，根本沒法仔細辨認。

她覺得簡城應該知道一些具體的內幕，只可惜這是夢裏，哪怕她操控了夢境，讓夢裏的自己去問夢裏的簡城，那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。

而現實裏的簡城早就在那一場眾城獻祭裏死了。

忽然，向來沈默寡言的樊城說道：“實在不行，我們試試獻祭吧，城靈毀滅時能爆發巨大的能量，帶走一切陰至邪之物。”

回憶飄得很遠的程翎猛地回神。

她看向了樊城。

夢裏的祂也在看樊城。

當時的祂是詫異的，樊城素來柔弱，是最不像城靈的城靈，反而更像人，但第一個勇敢地獻祭了自己的，也是祂。

比起當年的詫異，如今的程翎更多的是探究的眼神。

如果說眾城獻祭，帶走了世間的一切邪魔，那麽多年以後，怎麽會還有邪魔的存在？

夢境的場景轉眼間就變了，來到了眾城獻祭的那一日。

祂看著身邊的城靈一個接一個地獻祭了，而邪魔也果真一波一波地徹底消失了，也義無反顧地獻祭了。

與此同時，她的夢醒了。

程翎緩緩地睜開了眼，每次做這個夢，醒來時內心仍舊會有些許波動，需要好一會才能緩過神來。等她緩過神來後才看了眼時間，竟然已經早上七點了。

她身邊忽然有了很輕很輕的動靜。

她從床上坐了起來，緩慢地擡眼，望了過去。

這一望，程翎不由楞了下。

而她視線所及之處是她宿舍裏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廚房，平日裏軟糯可愛的姜餅人正安安靜靜地躺在書桌上，小廚房裏有一道頎長又陌生的身影正在忙碌著。

興許是聽見了她這邊的動靜，那道頎長瘦削的身影也轉過身來，模樣竟和當年的徐青岑一模一樣，他似是很緊張，語氣也結結巴巴的：“你你你你你醒來了？吃吃吃吃早餐嗎？”

程翎又楞了楞。

“你……能變成人形了？”

徐青岑說：“對，半夜突然變了，有手有腳果然比姜餅人方便了很多，還……還可以和你說話。”話末，徐青岑的語氣輕了一些，還帶著一絲喜悅，察覺到程翎的目光，他又說道：“變成人形後，沒衣服穿，我就拿了你一件衣服……”

徐青岑拿的是程翎的一件寬松長T。

程翎穿在身上時松松垮垮的，長度到膝蓋，到了徐青岑身上，哪怕他身材瘦削，可也傳出了緊身T的效果，更別提長度只到他的胯部，若隱若現地遮住了隱私部位。

他晃動身體時，程翎還能清晰地看到……

程翎當了這麽久的城靈，自是見識過不少人，饒是如此，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徐青岑擁有完美的男性身材，看起來秀色可餐。

她看了眼，挪開目光，說道：“你穿條褲子吧……”

徐青岑說：“你的褲子我穿不上。”

程翎還想說什麽，徐青岑又說道：“裙子也不行。”

程翎這兒還真的沒有男性的衣服，她如今的人形身材更是偏嬌小類型的，她說道：“邵彬比你矮一點，我找他借套衣服。”

說著，程翎給邵彬發了條信息。

邵彬秒回：班長！你已經回來了嗎？任務完成了嗎？

程翎：嗯，回來了，你把衣服送到我宿舍樓下，我讓瓊華獸去拿。

邵彬：馬上來！

程翎發完信息，一擡頭，發現徐青岑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，語氣也是小心翼翼地問：“我變成人形是不是會給你帶來困擾？”

這樣的徐青岑，程翎倒是從未見過的，與當年沈默寡言的徐青岑判若兩人。現在的徐青岑更加外向了，話也多了起來，而且仿佛眼裏滿滿當當的全是她的身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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